此次日不落帝国增援的规模堪称浩大:三十艘新锐战舰劈波斩浪而来,更有五万名精锐陆军随运兵船抵达。算上原本驻扎的海军,香江的海上力量已逾五万之众;而陆军方面,新旧兵力相加,更是达到了八万。海陆合计,超过十三万帝国军人扼守着这个东方门户,其锋芒之盛,在当下的垭洲确属罕见。
“罗兰将军,一路辛苦。总督府已备好薄酒,请随我移步一叙。”约翰总督脸上堆起惯常的、带着几分矜持的笑容,做了个邀请的手势,“住处也已安排妥当,就在府内,方便将军休憩。”
罗兰少将微微颔首,军靴在码头的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回响。他没有推辞,与约翰并肩走进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桥车。
随后桥车缓缓地驶向了那象征着日不落帝国远东权力的核心——香江总督府。
湿热的空气粘稠地贴在车窗上,模糊了车外世界的轮廓。罗兰慵懒地靠在黑色轿车冰凉的皮质座椅里,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。忽然,一片庞大而压抑的灰色闯入他的视野——是人群。
车缓缓驶过,那景象逐渐清晰,却愈发令人窒息。蜿蜒数百米的队伍,像一条濒死的巨蟒,匍匐在肮脏的街道上。上千张面孔,清一色的东方面孔,在灰败的衣衫和尘土下,刻着饥饿与麻木的印记。浑浊的眼睛失焦地望着前方,或是空洞地垂向地面。空气中弥漫着汗酸、尘土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气息。
罗兰微微前倾,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窗外这片“奇景”。“约翰总督,”他语调带着一丝刻意的探究,指向窗外,“这些……就是您治下的‘支那’贱民?”
约翰正了正领结,嘴角勾起一抹习以为常的弧度,目光扫过人群如同审视一堆货物。“大部分是香江土生土长的‘支那’人,”他轻描淡写地说,“也夹杂着些从北边像老鼠一样钻过来的偷渡客。这些‘蛆虫’,抓不尽,灭不绝,顽强得很。”
“他们这是在……?”罗兰的视线落在那些在烈日下纹丝不动的身影上。
“抢购大米。”约翰嗤笑一声,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可笑的事。“香江实行粮食配给制了。先前倭寇对海路的封锁绞索勒得太紧,粮道断了,到现在还没喘过气来。配给?自然是优先保障我们日不落帝国的公民。至于这些‘支那人’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精明,“……只抛洒出一点点残渣,足够让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聚拢过来,就够了。”
“残渣?”罗兰挑眉。
“没错,”约翰的笑容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,“他们排在这里,不过是徒劳地追逐一个幻影。三天?五天?许多人排到头,也只能摸到空荡荡的米袋。他们永远不会知道,仓库里真正堆满的粮食,最终会流向哪里。留给他们这点渺茫的希望,不过是防止这些贱骨头饿疯了暴动罢了。”
罗兰瞬间了然。眼前这漫长绝望的队伍,不过是约翰精心导演的一出残酷戏剧。整个香江九成以上的人口是大夏人,而流到他们口中的粮食,恐怕连一成都没有。这哪里是配给?分明是缓慢的、无声的、被合法化的屠杀!他几乎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、即将到来的死亡气息。
“你就不怕……他们真的大片饿死?”罗兰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,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求证。
“饿死?”约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短促地笑了一声,随即用一种谈论天气般漠然的语气反问,“那又如何?一群低贱的‘支那’人罢了。他们的命,和路边的野草有什么区别?少一些,这城市或许还清爽些。”他弹了弹指甲,仿佛掸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
罗兰沉默下来,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疾速掠过的街景。约翰的冷酷像冰水浇下,非但没有激起他的反感,反而在他心底某种隐秘的角落,点燃了一丝扭曲的认同感。
车窗如同一个移动的、展示人间地狱的画框:
皇后大道旁,瘦骨嶙峋的孩童蜷缩在角落,面前摆着几片干瘪发黑的鱼干,眼神空洞地叫卖,那点微末的收入,是全家在黑市求生的唯一指望——物资的短缺,已将生存逼到了最原始的角落。
某个码头或工棚,衣衫褴褛的苦力在日不落帝国警察高高扬起的警棍下瑟缩,皮靴踹在身上的闷响清晰可闻。不远处,西装革履的洋行大班叼着雪茄,正唾沫横飞地呵斥着什么,脸上写满了贪婪与不耐——赤裸的暴力与剥削,是这片土地的底色。
破败的棚户区,妇人佝偻着背,在垃圾堆里翻找着可以入口的东西。有人用钝刀刮着树皮,有人煮着一锅辨认不出原貌的野菜糊糊。米价?早已是飞上云端、遥不可及的星辰。饥饿的绿光在他们眼中幽幽闪烁。